2023年10月19日,是蕭顧問永遠離開我們的日子。9月19日傍晚,他站在研發處辦公室門口,向同仁們鄭重道別,同仁們當下才驚覺,蕭顧問真正從大考中心退休了。那一幕的記憶猶新,當時怎能預料,整整一個月後,會天人永隔。
蕭顧問在大考中心的員工編號是0005,從中心成立之初,即參與大學入學制度的規劃,是中心最資深的研究員。34年來,蕭顧問對於大考中心的貢獻至深,言之不盡,是所有同仁共同景仰的前輩。 蕭顧問擔任過多年研發處處長,長期領導研發處的試題研發工作。所以當他年事漸高,轉任顧問職後,許多同仁仍然習慣喊他處長,經久才慢慢改口。蕭顧問也很留戀研發處,中心雖然在顧問室裡為他安排了座位,蕭顧問卻選擇坐在一般同仁的小隔間裡,與同仁們朝夕相處。也因此,我們有更多親炙蕭顧問、聆聽他的人生故事的機會。
● 珍惜食物、勤奮工作
COVID-19疫情之前,每天中午,蕭顧問都會在研發處的長桌前與大家共餐。除非有會議,蕭顧問都是自備便當,偶爾見冷食,若需加熱也不假他人。在餐桌上,蕭顧問最常聊起自己匱乏的童年,總是說當時已經全家高度動員,辛苦工作,卻仍常常無法飽餐。
童年的飲食經驗與戰亂的記憶,影響了蕭顧問對食物的選擇。所以他嗜甜、愛花生,不吃蔥蒜,害怕龍眼和荔枝。一盒月餅與妹妹,花生湯膨餅與父親,由食物聯想起的許多童年故事,是我們這代人所陌生的經歷,也是蕭顧問對我們的身教:感恩現狀、珍惜食物。
為了生計,蕭顧問的童年做過許多工作,對工作的記憶,是從揹著妹妹跟隨媽媽幫傭洗衣開始,細小如為郵局調製貼郵票的漿糊,艱難如推車將重重的大米運過臺北橋。困苦的童年經驗,是他務實性格與崇尚「動手做」的信念根源,也是他勤奮工作直至廢寢忘食的自我惕勵。
在蕭顧問天天上班的日子裡,進入工作狀態後,除非同仁提醒,常常會專注到忘了喝水。今年2月中旬起,蕭顧問因確診後小腿無力,只能暫時在家休養。3月29日,幾位同仁一起登門探望,見蕭顧問氣色很好,蕭顧問自言休養的這段日子還是忙著做研究,因此很有精神。見他雖然尚無自己行走的力氣,但手和腦都沒有閒著,不斷探究如何精進正在研究的項目,著實佩服!
● 關顧家庭、推己及人
蕭顧問常常談起的童年往事中,家人占了很大的比例。父母兄姊、幾位妹妹,都是大時代中動人的故事。蕭顧問記憶力絕佳,若有人為之撰錄口述,應是臺灣史的珍貴史料。
蕭顧問說起兄弟姊妹,總說最聰明的是哥哥,他自己則是最努力的。蕭顧問對兄弟姊妹的感念與照顧終身不斷,思之令人動容。他也常常說起小家庭在美國時期的故事,對正處於教育子女階段的同仁,每有提醒。例如從小就要學好中文,待一定年齡之後再密集學習外語。印象深刻的是,蕭顧問對於受家庭影響而一時無法兼顧工作的同仁,曾經安慰:工作上的事,一定有人可以替代;但家裡的事,沒有人可以替代。
● 熱愛生命、勇敢堅強
今年7月4日,蕭顧問坐著輪椅,由外勞推著搭捷運,重回辦公室。休養的這段期間,他認真努力地訓練肌力,所以到了中心,堅持自己扶著走樓梯上二樓研發處。蕭顧問的現身立即造成轟動,許多同仁圍著他關心近況。蕭顧問感嘆說他很喜歡上班,終於能來了。
蕭顧問一向就是如此正面迎接挑戰,也勇於嘗試醫生所建議的各種治療。他是個熱愛生命的人,從年輕時就保持開放的態度,極願意多方探索,所以獨輪車、溜冰都是他著名的絕活。後來,見研發處同仁公餘時學習木工,蕭顧問也跟著做出自己需要的木櫃、木架。身體因素無法再騎重型機車以後,他以電動腳踏車代步,行動自如得令人驚訝。
蕭顧問最醒目的標記,絕對是歌唱。他說日式的小學教育,樣樣活動都有歌曲,小學六年所學的日語歌,全數都印在腦海裡。其中有些歌曲,是躲防空洞時,高年級學長為安撫學弟所教。後來蕭顧問與日本人交流,一唱日語歌曲,往往能震驚對方。也是由於這樣的經驗,蕭顧問認為童年時代的母語教育影響至深,所以多次提醒小學階段應該讓孩子們把中文學好。他說自己在日本擔任客座教授或研究員的時期,因為日語說得比日本人好,刻意為了區別身分,總是穿著唐裝。
● 終身學習、謙敬有禮
蕭顧問總是自謙中文不好,說初中時正逢臺灣光復,師資缺乏,國文老師只會說臺語,他因此學會吟誦「月落烏啼」、「一寸光陰」等等。高中雖然一週有兩節國文課,但只讀過兩篇課文,其中一篇是朱自清的〈背影〉。就讀師大理化系時 ,受限於語言,只能與兩位懂日文的同學說話。當時國文考試須用毛筆寫作文,教授看得懂日文中的漢字,給了62分,確保他能及格。為國音考試而苦練最簡單的繞口令,包含他在內,班上只有二、三個男生及格。
大家能看到蕭顧問後來以中文寫成的文章,以及在科學教育或實驗演示時的口語表達,前後對比,應可想像他曾經付出的努力。在蕭顧問身上,能看到何謂「活到老、學到老」,語文只是一例。舉凡傳統的木作,到新時代的3C產品,他都願意學習,而且總是以最謙遜客氣的態度,請同仁提供協助或意見。蕭顧問年高德劭,但從來沒有架子。辦公室同仁開會時,蕭顧問會代接電話,留言的便箋上,總是署名「蕭老師敬留」。
今年四月,蕭顧問分享了他寫給六妹的一生學經歷奮鬥簡史:「獲得博士學位後,在西密西根大學博士後研究,之後獲得美國健康署獎學金,在耶魯大學當化學研究員,然後時值中美斷交,應母校臺師大化學系邀請,以教育部的擴大延聘海外學人回國服務辦法返臺,結束在美13年的生活。在師大,教書外研究趣味科學實驗,並兼職大考中心,研究命題以及招生方法,提出推薦甄選,新的招生辦法,打破了四十年來的一試定終身的聯招,甚得好評。」
蕭顧問立下了人生典範,教導我們如何熱愛生活和生命。他的人生有高度、有溫度,值得我們永遠懷念。
註1:蕭顧問參加民國43年(1954年)四所公立院校—國立臺灣大學、臺灣省立師範學院(臺師大前身)、臺灣省立工學院(成大前身)、臺灣省立農學院(中興大學前身)聯合招生,是首屆聯招考生。